生活是文字的故乡。

【Dover】2:30am


弗朗西斯是被冷醒的。

意识从困倦中回笼,但困意依旧以绝对的支配地位主宰着他的大脑。他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黑暗。寒意由下而上溜进他的棉质睡衣,从脚跟一路侵袭到脊背,再以极慢的速度悄悄蔓延至四肢百骸,在睡梦中实在难以察觉。可是现在他清醒了,这份感觉在黑暗中就被无数倍放大,他不由得蜷缩起身子。

弗朗西斯不是一个人睡的,如果他享有整整一张床的空间,眼下这种情况就绝对不可能发生。于是他伸手在周围摸索了一会,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被冷醒的原因——那床在睡着前还好好盖在他身上的棉被,不知何时全被睡在身旁的爱人裹了去,他的身上空空荡荡。在黑暗中,对方平稳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弗朗西斯无数次伴着对方呼吸的韵律入睡,于他而言,那是最有效的安眠曲。亚瑟侧过身背对着他,用棉被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将一头金发和半张脸露在外面。他从床上坐起来,动作极轻地摁下了床头电子钟的按钮,白色荧光板上的数字显示2:30am。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说不寻常,其实也只是最近几天的气温比往年同时期低了那么一些,然而大家心知肚明离最冷的时候到来还有很长一段日子。昨天下午,难得关心天气的他打开了车内广播,新闻电台正在插播气象消息,他默默听着主持人用忧心忡忡的语气播报着这次汹涌来袭的寒潮。弗朗西斯在汽车驾驶座上打了个冷战。他连忙拨通了亚瑟的电话,嘱咐今晚要加班的对方在回家时添件大衣。亚瑟说知道了,语气里含着笑意。电话那头传来了办公室内同事们的笑谈声,比起除了他空无一人的车内空间显得热闹非凡,连他都被感染到了一丝暖意。很快他就听见有同事问亚瑟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声音不大,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亚瑟回答说“马上来”,然后又和他随意闲聊了几句,通话就终止了。他放下手机,只觉得怅然若失,屏幕上仍停留着通话终止的界面,车内依旧充斥着冷冷清清的孤独,刚才由热闹赋予的一丝暖意也随着通话结束被重新没收了。弗朗西斯不知道在冬天想念是否会随着气温降低而一点点增加,否则为何仅仅几个小时的分离就能让他感到心神不宁。如果无线电讯号能将他带到亚瑟身边,他一定会马上冲过去将对方紧拥入怀。可惜,在不够发达的科学技术下,它暂且只能是一座连接想念的桥梁。

而此时,他突然听见了水珠在风力作用下飘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一个又一个,频率逐渐加快,却可以从声音中判断出力道并非很重,和夏日暴雨的气势还相差甚远。弗朗西斯将窗帘微微拉开一条小缝,随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尽可能阻挡住外面橙色的路灯光过多地照进房间,吵醒了爱人的美梦。借着路灯光,他看清了附着在玻璃窗外部的东西,不是水珠,而是一片片细小的冰晶。没有任何预兆,巴黎的初雪就在今夜悄声地提前降临了。路灯光将本该不易被人察觉的白色聚合物照得无所遁形,它们在橙色光晕里纷纷而落,如同春日午后从老旧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时扬起一片在阳光中舞动的金色微尘。弗朗西斯将手肘抵在窗台上,撑着下巴,理所当然地想像明天早上这些冰晶就会聚少成多,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覆盖成不尽相同的白色。或许他还会听到亚瑟对于电车暂时停运的抱怨,他们能难得享有一个并肩步行到公司的清晨。其实现在,他很想把亚瑟从睡梦中叫醒,绝非抱有想抢回棉被的不纯目的,只是在深夜一起看场初雪未免不拥有浪漫到极致的别样情调。当然,弗朗西斯清楚这么做百分之九十的后果是亚瑟会立刻不由分说地将靠枕扔到他头上。于是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拉上窗帘,回到床边。

亚瑟依旧将被子裹得紧紧的,他不得不打开衣柜翻找是否还有多余的棉被。然后在一片混沌中,他猛然想起那条仅剩的被子在昨天刚清洗过,现在仍晾在阳台上,而此刻窗外大雪纷飞。弗朗西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将那条被子抢救了回来,只可惜晚了一步,柔软的棉质材料上早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在今晚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能用了。他只好将被子扔进了洗衣机。

现下唯一能解决寒冷的办法只剩下打开暖气。弗朗西斯踱到客厅,手指还未触碰到旋钮,他就先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水电账单,白色信封在微弱的光线下挤进他的视野。那是亚瑟昨天下班后从家门口的信箱中拿回来的。他清楚记得对方一手拿着账单同他商量的严肃神情,事情很简单,上个月的暖气费用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算,为了节约开支,亚瑟提议这个月直到月底都尽量不再使用暖气。对方的语气强硬且有理有据,他似乎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弗朗西斯的手不得不尴尬地收回。为什么偏偏是昨天,他想,如果邮局能体谅地将账单晚一些寄到,他就没必要忍受这个寒冷来得莫名其妙的夜晚。

明天早餐就不给亚瑟的三明治里加煎蛋了。

事已至此,他只好做了这么个赌气的决定,尽管这一决定显得他过于小肚鸡肠,而自己也不至于真的去做。

在做完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弗朗西斯躺回了床上。还是睡不着。他试图伸手去扯被亚瑟压在身体底下的被角,费尽心力才扯出一小部分。而对方就在此时恰巧翻了个身,将他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重新压在了手臂下面。

好了,现在不光是三明治,他还决定在亚瑟的咖啡里多加一块方糖。

这下亚瑟的早餐算是彻底被他破坏完了。一想到明天早上对方被甜过头的咖啡齁到快要呕吐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轻轻笑出声。然而臆想中的受害者本人对即将到来的蓄意报复毫不知情,仍旧阖着双眼睡得安稳。弗朗西斯侧过头去,盯着对方平静的睡脸瞧了一会。亚瑟温热的气息微微喷洒在脖颈处,多多少少为他带来了一丝温度,而呼吸声就萦绕在耳边,他会伴着这种令人安心的韵律悄然入眠。突然,他感到对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亚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睛没有睁开,他以极小的幅度难耐地活动了下身子,从口中逸出一声梦呓。那一定不是个好梦。下一秒,弗朗西斯就感觉到对方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微微收紧后又逐渐放轻力道。很快,对方的呼吸声又渐趋安稳,表情也随之平静下来。拜他这一动作所赐,弗朗西斯又重新获得了小半床棉被的使用权。他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以此和对方贴得更紧,然后盖好被子,伸手回抱住对方。

好像没那么冷了。在失去意识前,他这么想。

 




FIN.



摸个短篇证明我还活着(不是)

七夕快乐哇XD(虽然这篇和七夕没有半毛钱关系并且没有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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